鬼魅的事情得到解決，接下來就是小半個月的日本之行。通曉日文的夏翻譯，對，又是翻譯，這家夥去哪兒都是翻譯。夏翻譯找了家日本當地的旅行社，要了一份推薦的景點目錄，帶著我們三個路癡，準備先把東京附近玩一遍。

日本最出名的是什麽？櫻花？溫泉？神社？哦！作為一個“神職人員”，我已經不想去看什麽鬼神社，萬一又看出個什麽問題來，我不想來一趟日本就捉鬼了。

於是我們幾個準備趁著三月櫻花開，先看一場櫻花。築昭跟我們說，日本有一條特別有名的櫻花河，河岸邊種滿了櫻花，一到季節，櫻花被風一吹，就落滿了河面，所以叫櫻花河，可惜這條河在青森縣，距離我們有點遠，至少要坐11個小時的車，這樣的話，我們原本定好的酒店也要換。

對於頭一次來日本的我們，時間和距離都不是問題，這個時候青森縣應該正在舉行櫻花節，我們當然要去湊熱鬧，所以計劃就在我們三個女人聒噪的討論中，變成了先去櫻花河，再說別的事。

櫻花節當然要穿和服，我們回到酒店睡了一覺退了房，拿著□□沖進和服的專賣店，我是沒什麽的，阿綠和程笑一進去就瘋了，尤其是程笑，身材又是那種凹凸有致的，穿上和服看著很是性感漂亮，每一件穿著都很好看，阿綠呢？雖然瘦的像骨頭架子，可是穿著和服也別有風味，於是兩個人在店裏上躥下跳，幾乎試遍了所有的衣服，這件想要那件也想要，在我的經濟制裁之下，才勉強答應只選一件。

試衣服試到沒氣兒的兩個人抱著她們裝了和服的袋子在客座上坐下喘氣，服務生特別友好地給她們端了兩杯水，我笑著對她們搖搖頭，拍了拍築昭的手臂，示意他先去選一件，然後兩個人一起去了男式區。

和服嘛，畢竟是中國漢服演變過來的，正好，我是地地道道的漢朝人，一眼看去，很容易就能分辨哪些款式好，哪些款式不好，築昭呢？他不太講究這些，隨便拿了一件看了看尺碼就準備遞給服務生打包，我趕緊阻止了他，他手裏拿的那件，實在是，嗯……不好說。

我把自己手裏的這件遞給他，說：“你好歹還是試一試吧？這麽貴的衣服，買回來不好看怎麽辦？”

築昭接過衣服，面癱著說：“哪有這麽麻煩？”

“有的有的。試一試？”我說著推著他去試衣間，他拗不過我，也就去了。我趁著他換衣服的時候回到女裝去給自己挑了一件，旁邊那兩個看到我要選衣服，馬上就想上來給意見，我統統拒絕了，讓她們乖乖坐著不要瞎鬧騰。

這家店的衣服品質是挺不錯，剛剛那兩個試衣服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我個人對衣服沒有特別的追求，但是底線是不能難看，店裏的女裝還都挺不錯，我選了件黑色系的，比較符合我的性子。

“槿，選個顏色亮一點的吧。”阿綠趴在沙發上，一邊喝著水，一邊嘟嘴說：“這麽深的顏色顯得你多老氣。”

我瞪了她一眼：“黑色怎麽會老氣！你是不是想說我老了？啊？！”

阿綠連忙擺手：“黑色就黑色！好看！有氣質！”

程笑特別鄙視阿綠的狗腿和沒骨氣，但是，她更不敢說什麽。

笑鬧的時候，試衣服的築昭出來了，一身運動裝換成了深灰色的和服，腰間也沒有了佩刀，看上去少了一分戾氣，顯得文質彬彬起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覺得自己選衣服的眼光果然是很不錯。

這時服務生也迎上去笑著對築昭說了一句，我聽不到日文，不知道說的是什麽，但是卻把我們這黑臉帥哥的臉給說紅了，哦，其實也不是很紅，就有那麽一點，對於眼尖的我來說很容易看清。我笑著問他：“那美女誇你什麽了？能把你這萬年冰山給誇臉紅？”

他看了我一眼，眉目之間似乎有些微的遮掩，然後又把視線移到了鏡子裏，似是無意地說：“沒有，她誇的是你，說你眼光很好。”

我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一下就忽略過去了，只笑著說：“嘿嘿！別的不敢說，選個和服我的眼光肯定比你好。”說著我把手裏的衣服遞給服務生，又跟築昭說：“你跟她溝通一下唄，我手裏這件，你穿的這件，還有那兩個買的兩件，我一起付錢。”

他回頭看我：“你不用試？”

我笑：“畢竟是漢朝人，閉著眼睛也知道自己適不適合，不用試了。”

買好了衣服，出了店門，那兩個家夥就又來了勁，我覺得她們選個衣服把感情選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好事。這不，買完衣服要吃甜品，說日本出名的抹茶甜品怎麽也要來吃一次正宗的，兩雙眼睛就這樣可憐兮兮地盯著我，程笑嘛，還順帶盯了盯築昭。

我望天嘆氣，問她們：“青森縣還有這麽遠，我們能不能先去把櫻花看了回來再說吃的事？後面不是還有好多天嘛？”

阿綠拿出手機來看一眼，立刻眼冒星星，壓低了聲音說：“剛剛我和程笑商量過了，我們晚上出發，趁著監控錄像看不清楚，用神行術，十幾分鐘就到了，在此之前我們可以去吃個抹茶甜品，還有正宗的壽司三文魚！”

可以，我說她倆剛剛在那兒嘀嘀咕咕什麽，連築昭換了和服出來，程笑都沒有發花癡，原來是在計劃這個。我無奈地看了看夏導游，他接到我的眼神，想了想，便說：“東京我生活過一段時間，地道的抹茶甜品我不知道，但是好吃的壽司店我能找到路。”

神助攻！築昭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氣，讓我任何時候都猜不到他下一句準備說什麽。那兩個人一聽到他這樣說，早就高興到跳起來了，一左一右拉著我的手就等我點頭，我能不點頭嗎？講道理我自己也想吃。

如果你現在在日本東京某個超大的購物中心看到三個特別聒噪的女人和一個沈默寡言的男人走在路上，哦，不要懷疑，那就是我們。我算了算卡裏的錢，五十萬人民幣換成日幣，還是可以用很長一段時間，也就不怎麽苛求她們，出來玩一趟，怎麽高興怎麽來。

大家逛了一會兒又買了幾件日常裝和行李箱，找了家以抹茶為主打的甜品店坐下。實在是不能不說，以我的顏值，已經是四個人裏面最差的了，身材好到爆炸的程笑一進去，裏面的男客戶男店員還有男老板都已經集體註目禮，等到築昭最後一個進來的時候，全店的女性也看了過來，我覺得就只是吃個甜品，不用搞得這麽隆重吧。

事實證明，在日本生活過的築昭是很懂得日本人的禮貌規矩的，他用幾乎足以亂真的日文跟殷勤的女店員溝通了兩句，女店員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不一會兒甜品就已經端了上來，四種抹茶，四種口味。

毫無自覺的程笑阿綠大笑著準備開吃，我看了看四周零零散散聚集的視線，無所謂地笑著，也跟著開動，築昭好像不太敏感這些，完全是陪著我們幾個鬧騰。

大概是過了一會兒，店裏安靜得有些奇怪，阿綠終於察覺到了，用手肘碰了碰程笑，微微壓低了聲音一點，說：“哎？我們幾個是不是太大聲了，旁邊的人都看著我們呢！”

“他們那是被我的美貌給吸引了。”程笑得意地揚著頭，順便給阿綠拋了個媚眼：“阿綠小美人兒，你一天跟著紅槿，都快沒有女人的自覺了。”

什麽？！我一口甜品卡在喉嚨裏，伸手去捏程笑的臉：“你說誰沒自覺？你也不看看你這張臉，要不是用了幻術能這麽好看？白得跟個鬼一樣！”

“什麽叫像啊！我就是！”程笑把我的手拍開，冷哼一聲：“你本來就沒自覺，越來越像個男人！”

我瞪大了眼睛，桌子下面的腳狠狠地踢了她一下，旁邊的築昭卻說話了：“這裏雖然是日本，但是我們也不要在大庭廣眾討論這些事，畢竟人外有人，沒準這裏就有能聽懂漢語的。”說著一雙眼睛不露痕跡地掃視了一圈周圍。

這樣一來，大家就都閉了嘴，只有程笑無所謂地吐了吐舌頭，也沒有再說這個話題了。

幾下吃完了甜品，築昭又帶著我們去吃了壽司，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三兩下趕路到了青森縣，找了家很有日本特色的酒店休息，我和阿綠一間房，程笑一間房，築昭一間房。

各自回到房間，阿綠累得趴在了床上，我笑著把行李箱放好，坐到她旁邊，說：“你一千多年的道行，這麽容易就累了？”

阿綠嘟著嘴：“我是劍靈又不是神仙，就算是半仙的槿，也是會累的好嗎？再說了，這逛街比打打殺殺還累。”

我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倒是越來越覺得這丫頭像我女兒一樣了，我也樂得慣著她，便也讓她休息，自己去沖了個澡，等到我出來的時候，她卻沒有像我以為的那樣睡著了，而是一個人坐在床頭，悶悶地發呆。

“在想什麽？”我走過去在另一邊坐下並且拉上了杯子，她看我一眼，微低著聲音說：“槿，這兩天，我從那個鬼屋出來，還是覺得有些壓抑，感覺自己還沒完全從幻境裏出來。”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沒事的，都是假的，那天程笑在何局妹妹的夢境裏看到的幻象，一直影響到她到日本，而且在鬼屋的時候也表現出特別的恐懼。那個鬼完全抓住了我們的心理弱點，所以幻覺才會讓我們覺得真實。”

阿綠點頭：“我知道的。但是……”她沒有再說下去，似乎再要說下去是很難的事。

我歪著頭看她：“你看到了什麽？我？”

阿綠的眼睛裏冒出一絲水汽：“槿姑娘，和主人。”

哎……我就知道。這麽多年，浩英已經成了我和阿綠共同的心魔，即便是不說，我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我看到主人……”

“嗯？”

“主人……死在了槿姑娘手裏。”她的頭埋下去，情緒低落到極點。

我看著她半天不說話，一口氣憋在胸口，半天才吐出來：“阿綠。你害怕的是，這個結局，對於現在的你我來說，是很有可能發生的，是嗎？”

阿綠溝著腦袋點頭，聲音感覺被蒙住了一般：“如果主人的轉世，做了許多錯事，踩到了槿姑娘的底線……槿姑娘會動手的吧？”

“我的底線是你，阿綠。”我輕輕地抱住她，說：“只是現在多了一個築昭和程笑。我不想知道浩英的轉世在哪裏，只要不接觸，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他都沒有機會傷害你們。”

阿綠擡起頭靠著我，嗯了一聲。

“我說你怎麽從甜品店出來情緒就不太高。原來是糾結這個。”拉出一個笑容來捏捏她的臉，想讓她高興一些：“好了阿綠，出來旅游一次，開心一點。我們活了一千多年了，別是連個幻境都走不出來？”

她也對我露出笑容：“好，我知道了，槿姑娘早點睡，我先睡了。”說著一股腦躺下，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我看著努力睡覺的她，想起當時我的幻境，如果築昭沒有這麽及時出手，我也應該，已經親手結果了浩英的幻象。

阿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我有的時候比我自己想象中，要狠心得多。親手殺死浩英？會麽？當年的我也許不會，但是現在，我不敢說。

秦孟這麽記仇的性子，他既然知道浩英的轉世在哪裏，就沒有道理不去打探和接觸，怕就怕，他在這個過程中動了什麽手腳。

我搖搖頭，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就這樣就好了，我們四個人，在一塊兒，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不再跟我有關系。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我們是在程笑的高聲調裏醒過來的。她挨著敲門把我們叫起床，說要趁著時間早人不多，先去櫻花河看一看，我們鬧不過她，也就都起床換上和服跟著去了。

櫻花河名聲在外，一眼看去，的確名不虛傳，尤其是對於有粉色少女心的鬼王來說，簡直沒有抵抗力。當然我也是有少女心的，我到了這裏才知道。

四個人前前後後走在一條空曠的道路上，程笑已經拿著我的單反沖到了前面，讓我們三個輪流給她拍照，顯然的，築昭並沒有理她，而我，也不是很熱衷於拍一只鬼。只有阿綠配合得不行，結果拍了兩張，就發現照片裏只有風景沒有人。

我笑程笑：“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個鬼，還要拍什麽照片！這種一般的相機不可能把你照的出來。”

“紅槿你不說實話會死嘛？！”程笑瞪我，雙手抱在一塊兒：“你看看你家阿綠，比你乖巧多了！你說你說！我們出門在外，上哪兒去搞特殊的照相機？！你就讓我擺擺造型過過癮嘛！”

“好好好，你過癮，我不說了。”連忙舉手投降，別一會兒又鬧點什麽脾氣才好。

笑鬧著那兩個人已經走遠了，程笑在前面瘋了一樣地跑，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要那樣，阿綠在後面氣喘籲籲，但是也高興得很。不管怎麽樣，阿綠高興我就高興。

“你跟阿綠就差了二十來歲，怎麽覺得她比你活潑許多。”

築昭在旁邊漫不經心地問我，我看著河裏的櫻花瓣，也回答得漫不經心：“二十多歲也不少了，還是對你來說，二十多歲也是冰山一角？”

他沈默了一會兒，有意避開了我的反問：“其實常常看到一些幹凈的靈體，他們就站在原地，看著一個方向，落寞又充滿期待，全身散發出的氣韻幹凈到讓人舒心，沒有一絲鬼氣。就比如現在，我們對岸就有一個。”說著他往對岸的方向看了看，我也跟著望去，什麽都沒看到。

“他在幹什麽？”

“他什麽都沒做，只是站在河邊看著，四處張望。”

築昭說著，微微閉了閉眼，再張開的時候，情緒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他說他是得癌癥死的，這裏是他女兒上學的必經路，他每天都在這裏等著，看一眼他女兒就會很滿足。”

我有些詫異：“你還能通過神識與鬼魂對話？”

“嗯，自從學了蓬萊心法，好像就有了一個通靈的能力。”

我笑：“扯淡！蓬萊心法要能學會這個，我怎麽不會！”

“哦，那可能是你的悟性還不夠。”

一本正經地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白了他一眼，還是笑了一回，懶得跟他計較。夏築昭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不知道，還是有意隱瞞？嗯，我是不是該跟他說，我沒有試探他的意思？

之前因為河對岸的靈體而停下的腳步又重新邁開，春天的微風迎面吹過，舒服得讓我想閉上眼睛。還沒閉上，旁邊的低音炮卻又響了：“你要是這會兒閉上眼睛，前面的小鬼沒準想伴你一腳。”

什麽小鬼！我瞪大了眼睛往前面一看，根本什麽都沒有：“靈體？”

築昭點頭：“嗯，夭折的。”

“哎呀夏老板，我們出來一趟就不要老跟神鬼打交道了。”我瞇著眼睛笑，那笑容有點賊：“你說我不活潑，你自己不也死板嚴肅得很？”

築昭被我說得一楞，我趕緊趁機對著前面遠處的程笑揮手：“程小姐，夏老板說想拍照！你們要不要合影？！”

我的聲音很大，程笑老遠就聽到了，三兩下拉著阿綠跑過來，一臉花癡地對著穿著和服的築昭：“真的嗎？夏小哥！我們來擺造型。你說這樣好不好？這樣呢？”程笑已經自顧自地張羅了起來，完全沒看到築昭滿臉的黑線。

我看著他們笑鬧的樣子，心裏覺得分外舒暢。這樣的生活在我的生命中有史以來第一次，輕松地不像真的，也就格外眷顧。

其實我知道築昭想說什麽，每個靈體都有他們自己的故事，但是不管故事是怎樣的，他們死了以後，就會漸漸被人淡忘。

這就像是浩英和我的關系一樣，浩英已經死了，故事已經結束了，就算再有新的故事，男主角的也不再是石浩英。築昭大概是猜到了那日我看到的幻境，也感覺到了我這幾天情緒的低落，其實我比起阿綠，又好得到哪裏去？

前方的築昭一本正經地被程笑擺弄著姿勢，阿綠拿著相機手都快拿酸了，我靠在旁邊的櫻花樹下，笑瞇瞇地觀望著。

那麽築昭，你的幻境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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